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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回府,马车一路慢跑,后面的毛驴追马车追得好累。到了府里,芳儿第一个跑去收拾驴子,带着它往小佛堂院子里走,进了院子,芳儿立即将牵绳松开,让母驴自己在院子里散步,但驴子也有点奇怪,平时在院子里自由散步,驴子一般会挑选生着青草的泥地,在酥软的泥地上走动,边走边把头低下,嘴巴在地上啃吃某些东西,可今天驴子不是这样,芳儿放了缰绳,驴子第一脚就踩在一条石径上,石径间的小石子被嵌入泥地中,石头表面光可鉴人,像玉石般明亮,驴子的乌黑脚蹄踩在石头上,脚蹄在石头上做着小幅度的来回磨蹭,发出滴滴达达声音,驴子去了一趟郊外,跟着马车跑了一圈,芳儿想驴子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走出来,驴子的脑子会不会有点紊乱,驴子站在石径之上,慢慢作着调整,它在作着调整,它正在作调整?这一问有点莫名其妙,但这一问也问得好……什么?脚蹄黑黑的,在石径上踩着石子,发出滴滴达达的清脆声音,我已坐在书房里,我正在担心,两位小姐会不会都被马的第五条腿吸引,写文章时脑子里想着这件事,结果整篇文章都写了马的第五条腿,什么?她俩如果写了第五条腿,我怎么办,我怎么去批改这篇文章呢,世上的马匹根本没有哪匹会长出第五条腿来的,这条多出来的腿会被放在哪儿,放在哪儿才显得好看,让人不难受呢?第五条腿能派什么用场?我不懂这事儿,我不知道马的生殖器是怎样一个模样,不知道它们的生殖器是长在身上哪个部位,要是小姐们在文章中写了拉车马匹的生殖器,叫我这个大先生,叫我这个彩主儿的床伴、算旦的亲生父亲怎么面对?说到彩主儿,我只能这么说,说到彩主儿,说到彩主儿,我只能这么说,凭生活经历,我只能对人类的生殖器有所认识,我知道男人女人的生殖器是怎么一回事情,要是两位小姐在写驴子的文章中写了人的生殖器,我倒可以凭经验,对文章的描述对象、对文章本身进行评点,不,不是这样,我只能对文章的好坏进行评说,而不能对生殖器的床上作用进行评说,说到彩主儿,说到彩主儿,她的生殖器可是器中大器,优中最优,我是她的床伴,二先生也是她的床伴,幸亏有二先生在,不然彩主儿日夜盯着我这个床伴,我最终是会崩溃的,马的生殖器我不懂,赶车的车夫,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明他是知道、他是懂得这事的,他欲言又止,也说明车夫不光懂马的器官,而且还懂得羞耻,做车夫要懂得羞耻,这跟做人一样,要有害羞心理,有了此种心理,面对马的那个器官(马的下身),在有人要你回答有关问题时,你就会很自然地在人面前表现出害羞,不然就是可耻,可恶,我喜欢的两件东西,那两把壶:茶壶和药壶,茶壶是明代大彬壶,紫砂制品,药壶是汉代药罐,陶器,二先生老过使用的两件东西: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和一只尿壶,在这两件东西中,酒壶是件宝贝,而那只老过在夜里用来排尿的壶是件瓷器(我有一段日子错把它当成了是现代人制造的瓷器,没把它当成是一件西晋时期的青釉瓷:虎子,即尿壶),是很具体的生活用品,普通而下贱,这一特征有点像老过平时的为人处事,龌龊不堪,不成人样,但说实在的,老过也是识货的,他跟我学了不少考古知识,所以他也喜欢唐代酒壶,因为他从我这儿知道,这件东西是个宝,老过此举令人欣赏,所以我说,再令人讨厌、再不济的人,也有使我喜欢的地方,我的明代大彬壶,汉代药壶,或者叫汉代药罐,老过的唐代酒壶和“现代尿壶”,这四样东西从没被人将它们在一起摆放过,以后有机会,要是有机会,我会跟老过商量,将它们集中在一块,把四件东西放在同一张桌子上,让吉府里的人都来看,到时,从我的茶壶里将飘出浓郁的茶香味,从我的药壶里飘出药香味,从老过的酒壶里会飘出酒香味,只是那只“现代尿壶”的气味不好闻,会从里面飘出来很臭很臭的尿液味道,这味不能闻的,所以真要把这四件东西放在一块儿展出的话,我要把尿壶放于其余东西之后,或者把它直接放在地上,让它避远点,让前来参观的吉府人闻不到老过尿液的腥臭味,不让,不能让,谁不赞成我的主张,谁就是甘愿想闻老过的尿味,想想,想想,要是吉府里真有这类人的话,不光老过有了恶名,连整个吉府都会有恶名气的,在后来某天,这四件东西真的被我叫人摆在了同一张大桌子上,前面放三件东西,老过的尿壶由于味儿臭,名声不好,臭名昭著,所以经过彩主儿、老过同意,按照我的设计,尿壶真的就被安置在了最后面,后来觉得放在后面还是不行,影响了前面三件宝贝的摆设,我就叫人直接把尿壶放在桌子旁边的地上,放在旁边地上……仍然不行,臭,行人走过,他们裤腿肥大,走动时裤腿摇摆,风流动起来,尿壶的气味被裹夹在风里传遍了整个屋子,最后没经过任何人答应,底下人就将老过的尿壶丢在了屋子门外空地上,我问那人,你这么安置它,合理吗?他说,大先生,这东西摆在屋子里,让人参观,实在叫我受不了,他说:“我在这儿值班,要值好多天班,这屋子里的尿壶味,我实在受不了。”我说,你这么去安置老过,让老过见了,不来惩罚你?“大先生,您别开玩笑,您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被二先生听见,他会掴我耳光的。”我说,既然如此,你还敢对老过不恭?“大先生又开玩笑,这只是二先生在夜里用的一只尿壶,不是二先生本人。”我说,可能是一样的,我说……起码我和二先生在心底里会这样认为,我不跟他多说废话,转身进入屋子,现在屋子里没臭味了,我可以长时间站在三件宝贝面前观赏它们,我不懂马的生殖器,但我知道男人的生殖器,熟悉它的优美外形,我在桌子前站着,心里想着前面说的那句话,突然脑门子上一热,眼前这三件东西:明代大彬紫砂壶、汉代陶质药壶(或者叫药罐)、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这三件东西的形状,这三件东西的形状,都很像我所熟悉、我所了解的我们男人的生殖器官,三件东西都有一只用于出水的细长形嘴巴,后面有握手的把儿,中间肚子肥大,我这么用文字将它们描画下来,我想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脑海中清晰地想见它们的形象,都能将这些形象(运用自己所见所闻积累起来的经验)同男人的那件东西联系起来,我想到这儿,觉得自己很兴奋,兴奋到了一定程度,我再也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了,我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忍受兴奋的情绪给我带来的剧烈冲击,我如果再在这间摆着三件古董,让人进来参观的屋子里呆下去的话,我的兴奋程度还会提高,在情绪上的动荡还将加剧,最后有可能使我的精神崩溃,不能自主,我必须赶紧离开这儿,走到屋子外面,迈开脚步,跨出门槛,离开桌子上的三件古董宝贝,随着参观的人流,脱离这一危险地点,我走出了屋子,走出屋子后,我仍没有停下脚步,我继续向前面走去,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我要是再这样走下去的话,我不仅会离开身后那间屋子很远,我还会离开吉府,正在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原来是老过站在屋子门旁,是他在叫我,本来老过的嗓音我是熟悉的,他一出声,我不用回头,便能知道是他在叫我,可这次没成,这次我居然没能听出是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这可能是我刚才心情太激动太兴奋了,致使两边耳朵丧失了辨别熟人声音的功能,连我在吉府里认定的我的最大的对头和冤家发出的叫喊声都没认出来,我站停脚跟,再一次回头朝仍呆在屋子门旁的老过望着,望着望着,我突然发现,那只被底下佣人抛弃了丢在屋子门外的臭味尿壶,此时正和老过的一双腿脚紧密地倚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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